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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康十四年,临近除夕之夜。
连着下了几日雪,天愈渐寒冷了。
王昉坐在临窗的塌上,她身上盖着一条白狐做的毯子,手上握着一个镂空雕花手炉,地上还放着两盆上好的银丝炭,整个屋子都热乎乎的。
她半低着头,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,正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本子。
这本子是昨儿个官媒林氏拿来的,说是金陵城里品优未娶妻的男人都在上头了。
林氏是金陵城最好的冰人,促成的婚事便是没个千对,也有个百对...因此,这金陵城里的贵人们大多都乐意找她物色婚事。
屋子里静悄悄的,除去这翻页的声音,便只有一个声音...
这声音混着外头的风雪声,如冰冷的珠玉敲击着玉盘,好听,却显得有几分冷冽。
“这个,家中兄弟太多,阿蕙若是嫁过去,就连处个妯娌也难。”
“这个,家里倒是干净,人也是个不错的,偏偏有个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妾氏...”
王昉这话一落,便把本子一合,搁在了塌上,面色依旧平淡,声音却是又冷了几分:“林氏就是拿这样的东西来搪塞我的?”
软塌前边安放的圆墩上,坐着一个年有四十余岁,头上已有不少银丝的嬷嬷。
嬷嬷姓纪,是王昉的乳娘...
她一面替王昉掖着身上的白狐毯子,一面是软声说着话:“老奴方才掌了几眼,这本子上的字迹是新的。”
纪嬷嬷这话说完,便又笑了一句:“老奴以前常听人说,这些冰人只要张嘴便能说个天花乱坠...这次,许是知晓是您要的,便特地拟了一本,专挑尽实的话来说。”
可这人啊——
但凡写得尽实了,这个中毛病自然便显出来了。
王昉心里明白,人无全人。
可明白归明白,让阿蕙嫁给这样的人,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。
王昉把脸一抬,露出一张未施脂粉,干干净净的脸来。
因着在屋中,她穿着简单,便连头发也只是简单挽了个堕马髻,斜斜插着一根刻着云纹的如意玉簪...
她早年做姑娘的时候,容色要偏娇艳些,便是打扮也都是往富贵华丽那方面折腾。
后来出了那些事,她性子沉寂下来,也没那个心情再去折腾打扮,平日无论是穿着还是首饰也都是挑素净的去。
“嬷嬷,我是心疼...”
王昉轻轻叹了一声,她倚靠在塌上,合了眼,声音冷冽,一双远山眉便这般挂着:“我已经是这样了,阿衍又出了这样的事,金陵城的贵女们,如今谁还愿意嫁他?我若连阿蕙,也不能给她寻个好人家...往后去了下头,又如何向爹娘交待?”
“什么下头不下头的...”
纪嬷嬷这话说完,便合十朝东边告起罪来,念着“阿弥陀佛,童言无忌”
...
待这样说了几遍,纪嬷嬷才又看向王昉,自从国公爷和夫人去了后,主子便不爱笑也不爱哭了。
她们做奴才的,悲到痛时,私下哭个几回也是常有的事...可是,主子,她连双十都未到,却好像已经倦了世事一般。
要不是蕙姐儿,衍哥儿还在...
怕是主子也要跟着走了。
纪嬷嬷思到此,心下更是一痛,忙背过身去抹尽了泪,才又软声宽慰起人:“主子,您才十九,福缘厚着。”
她这话说完,外头便响起了玉钏的声音。
“进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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