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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叹了一口气,像是不愿再多提及,只将面前的奏疏推开了些。
容与抿唇笑笑,忽然想起一物——自腰间解下香囊,将他习惯收着的薄荷叶取了两片出来,放在他的茶盏中。
见那茶水兀自袅袅生烟,便用折扇轻轻扇了一会儿,等水色变得盈盈碧绿,不再有热气冒出,才将茶盏递给了他。
沈徽尝了一口,面露微笑,“这凉茶不错,朕看你刚才加了薄荷叶,只两片小东西,倒能让人头脑清醒,那股子凉意从舌尖传到胃里,再散到周身,这会儿朕只觉得耳聪目明,神清气爽多了。”
因用着舒坦,他一口气喝光了半盏茶。
容与看他不烦躁了,顺手拿起一本奏折,按从前的老习惯,省却那些歌功颂德的套话,直奔主题念给他听,一面仍用折扇替他扇风解暑。
等处理完政务夜已深,容与将一沓沓的奏疏整理好,又将案上纷乱铺陈的纸张归置齐整,忽然一张小笺从中掉出,直直落在他脚边。
拾起来看时,却是两阙相和的长相思。
其中一阕道,折花枝,恨花枝,准拟花开人共栀,开时人去时。
怕相思,已相思,轮到相思没处辞,眉间露一丝。
另一阕和道,水悠悠,路悠悠,隐隐遥山天尽头,关河又阻修。
古兴州,古凉州,白草黄云都是愁,劝君休倚楼。
意识到这是沈徽与秦若臻唱和的词,他对这二人的笔迹都再熟悉不过,自然也认得出上一阕是出自秦如臻之手,后一阕则是沈徽所做。
他不动声色的看完,依旧收好夹在那一摞纸里,恍惚间想到凉州二字,脑子里倏地一闪念,记起那似乎是古时甘肃的称谓。
沈徽知他看见了,好整以暇的笑问,“皇后的词,你该很熟了。
朕从来没问过你,觉得她写的如何?”
容与沉吟片刻,实说道,“臣不敢妄议,只是听说娘娘才情,闺阁时就已远扬,自然是好的。”
沈徽扬起嘴角,自顾自摇头,“朕早就说过,皇后的词端方有余,灵气不足,”
挑眉看看容与,又笑问,“那朕写的那阕如何?”
容与回味了一会儿,方笑问,“皇上有那么多的愁么?臣觉得娘娘也不喜登高凭栏,不知您这么写,是真的有感而发,还是只为合韵?”
沈徽默了默,拿起茶盏抿一小口,似笑非笑道,“朕是有感而发。
只是那时候,也并没有想到她。
朕这阕词,写的本就不是皇后。”
容与一怔,没太明白他这幽幽的语调所为何来。
再看那轮廓精致的侧脸,竟有些不知,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。
沈徽却是不依不饶,“朕许久没见你填过词了,若是你,怎么和朕的这一阕?”
见他又来这一招,容与在心底无奈叹过,想了会子,还是提起笔,另铺了一张纸上写道:听莺声,惜莺声,客里鸟声最有情,家山何处青。
问归程,数归程,行尽长亭又短亭,征衫脱未成。
大概是从前模仿惯了,这一回也不自觉的,仿了沈徽的笔迹来写,他一面写,沈徽便凑近身子来看,半天斜睨着他笑叹,“你终于肯说实话了,给朕办差,原是件叫人惆怅的事,归程杳无期,前路无休憩。
朕的内臣,当真是辛苦了。”
容与吮唇,摇头道,“臣不过是有感而发,想起回京路上见到的景物,听到的鸟语,如此而已。
没有抱怨辛苦的意思,也并不觉得辛苦。”
沈徽但笑不语,良久点了点头,将他写的那张纸折好,顺手夹在了日常翻阅的春秋繁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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